好嗨喲

Fighting for future

《雙生闕》八

简体版

月朗星稀,萬籟俱寂,偶聞蟲鳴、鳥啼,似是竊竊私語,可片刻又重歸於靜。一陣馬蹄聲紛至沓來,劃破林間寂靜。

白鴿彷似受驚般振翅飛離樹椏,卻按捺不住好奇心,騰空時往下一看,黃豆般的眼珠映出兩道素白身影。一少年穿著銀白盔甲,策馬而馳,四條細長髮辮飛揚,倒是注目;另一男子同著銀白盔甲,卻見他環抱著少年的腰身,不時欺身上前撥弄著他的頭髮。

少年無奈,只得回頭一笑。

白鴿於半空徘徊數圈,後又往另一方向飛去,轉眼消失於夜中。

“小齊,我們已趕路數里,遖宿的追兵怕是不會追至。你已連日不曾歇息,何不休息一會?”

齊之侃深諳毓埥定會在王宮佈以重兵,單以他二人之力,絕不能殺出重圍。他們只好躲於大殿暗間,待毓埥等人發現蹇賓失蹤後發散人手、守備鬆懈之際伺機逃出王宮。

蹇賓知道齊之侃近日風塵僕僕,行軍時又不曾鬆懈過,此刻理應疲憊不堪,任憑齊之侃體魄再健壯,也敵不過這接二連三的勞累。他估摸著以兩人的腳程,此刻大抵已至天璣故都,遖宿將領即便再神通廣大,也斷不敢貿然隨他們闖入,更何況毓埥即使察覺他二人逃離睢炴,馬上領兵追趕,也為時已晚。蹇賓看不得齊之侃辛苦,禁不住出聲勸喻。

“王上,我們快到了,請再忍耐一下。”齊之侃搖頭,只覺心下熨貼。他忽地腳下用力,寶馬吃痛嘶鳴,速度又再快了些。

蹇賓皺眉,眼眸染上一抹慍色,自喉間“嗯”了一聲。

他實在不喜小齊常以君臣之謂拉遠了兩人的距離。明明他已以自稱“我”,可齊之侃卻不甚變通,仍是滿口“王上”、“末將”,他不知小齊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,著實是教他氣惱。他千方百計欲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,偏偏齊之侃卻一而再、再而三地退後,維持著那君臣之間的距離。他雖有意與齊之侃詳談一次,可亦知現下不容他作此事,只得作罷。

蹇賓生著悶氣,不再開口。

齊之侃聞言一愕,不知自己又是哪裡惹了蹇賓不快。他轉念一想,暗道不妙。

他貴為天璣上將軍,卻竟將數十萬士兵留在戰場之上,至今生死未卜,此乃其過之一;阿猇貴為一國之君,一身傲骨不容折,天璣覆亡,他自應殉國見節,可他卻以一己之私,硬是將阿猇帶走,損其節義,此乃其過之二;他雖為將軍,可阿猇乃天子之軀,他一意孤行將其帶走,實為以下犯上,此乃其過之三。

如此細算,阿蹇與他置氣,確是情理所在。他不過是一名將軍,又有何資格左右天子的決定?更何況,天璣已亡,他與阿猇,甚至不再是君臣關係了。齊之侃胸口一悶,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。

他只得垂頭,默默趕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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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之侃策馬轉入一處小徑,視野漸漸開闊,桐生茂豫,枝葉扶疏,蹇賓只覺四周景色似曾相識,可天色尚黑,看得不太真切。

蹇賓心中疑惑,卻又不願開口。他心知齊之侃絕無二心,絕不會加害於他,倒也是放心由著齊之侃。

齊之侃不住往深處走去,蹇賓不知所然,眉頭一皺,正欲喊住齊之侃,忽地被眼前景色震住。 看著齊之侃勒馬躍下,蹇賓會意過來,眉頭舒展,眉梢躍上一抹笑意,胸中鬱卒散去,豁然開朗。

“小齊,沒想到你會把我帶來這裡。”

蹇賓駕輕就熟地下馬,看著眼前景色依舊,歲月痕跡似是不見,他一時恍神,不禁勾起了數年前的回憶。

那年他尚為天璣侯子,趁著春分入山,打算獵下一隻公鹿回府,孰料他在山中迷了路,又遇刺客埋伏,倉猝逃亡之際竟摔下了馬。若非得小齊恰巧路過,興許當真如他所言,怕是會淪為猛獸腹中之物。

蹇賓走入竹屋,擺設仍與多年前無異,還是那一張竹桌,那一張木床,室內再無多餘的擺設,簡單樸素,正如齊之侃一般,帶著少年心性。他還記得在那一張竹桌上,他與小齊吃盡了林間滋味,還是他第一次嘗到僅用火烤而不曾再作加工的兔肉,只可惜只離開後便不曾嚐過;在那一張木床上,他與小齊共用乾草編織草蜢,那是他第一次接觸民間玩意。素來錦衣玉食的他,珍玩之物從不缺少,倒是甚少接觸民間玩意,那夜他玩心大起,竟徹夜拉著小齊研究起來,兩人直接天亮方入睡。只可惜那草蜢在他離開前一日居然不見了,遍尋不獲,他只得帶著這遺憾離開。

齊之侃隨著蹇賓入內,見蹇賓打量著四周,眼中笑意不褪,便知他此決定不錯,總算是安撫到蹇賓了。

“此處甚為幽靜,又是人煙罕之地。若非刻意打聽,怕是難以覓至。遖宿王再有本事,一時三刻也無法追至,王上便暫在此處休養,待時機成熟再離開罷。”

“僅是如此?”蹇賓皺眉,有些不悅。

齊之侃一頓,怔忡地看著蹇賓,眼神疑惑。蹇賓略感失望,正欲帶過話題,忽見齊之侃臉頰微紅,不自在地低頭,“末將想,王上甚久不曾來訪,許是有所掛念,便擅作主張將王上帶來。舍屋簡陋,怕是委屈了王上……”

“我不委屈。”

蹇賓淡然看他一眼,內心卻不禁竊喜。他忽感肩膀累贅,便動手脫下盔甲。齊之侃看著蹇賓費力地解開束繩,那沉重的盔甲似是要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。蹇賓身形修長,卻不似一般男子般壯碩,那盔甲仿要將他的肩膀壓垮。齊之侃竟衝動欲上前為他解下,他不自覺踏出一步,忽地驚醒,堪堪收回,卻被蹇賓察覺。

“小齊?”蹇賓經過幾番努力,總算褪下了戰甲,餘光卻見齊之侃舉動,不禁疑惑。齊之侃見被發現,一顆心不住跳動,生怕教蹇賓看出端倪,匆忙之間,他忽地想起腰間尚有虎符,忙摸出遞給蹇賓。

“王上,這虎符,末將……”齊之侃一頓,忙改口,“我已不再是天璣的上將軍,這兵符該是物歸原主了。”齊之侃上前,恭敬地將虎符遞上。蹇賓一愣,內心不甚滋味。他沒由來的眼眶一熱,齊之侃的樣貌竟有些模糊,他忙拂袖轉身,冷哼一聲,待那眼底的溫熱散去,方道:“我餓了。”

齊之侃聞言,急忙應了聲,便打算到廚房燒菜,他臨走前不忙著虎符放在桌上,退了出去。步出門口,又見一素白影子坐於廊廡之上,身影單簿。

是易柏辰。

齊之侃淺嘆,上前低聲道:“易恩,請替我看好王上。”

“我想食紅燒肉。”易柏辰回頭,目光熾熱。方才他坐在門外,早已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,聽見蹇賓喊餓,以齊之侃的性格,定會馬上為他張羅。易柏辰雖為魂體,不能果口腹之欲,也可借齊之侃嚐嚐味道,於是大膽提出要求。

齊之侃頷首,卻又不自覺煩惱起來。他已甚久不曾回來這竹屋,食材多半只剩下上次被罷免回來時所用不盡的,也不知道到底腐爛了沒有,他在心底盤算著廚房的食材尚有多少,又該為阿猇燒些什麼菜,逕自轉身離去,倒是沒留意易柏辰竟閃身進了竹屋。

易柏辰悠哉悠哉走入竹屋,卻見蹇賓坐在床沿,神情有些恍惚,手裡攥著一張信紙,不知想著什麼。易柏辰不解,正欲上前看過究竟,身體卻彈動不得。易柏辰費力地向前挪動一下,險些往後飛去。他翻了個白眼,認命地盤膝坐在門口,內心不住碎碎唸。

蹇賓不知屋內尚有他人,見齊之侃離開,他再也按捺不住,從懷中抽出信件,率先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句“見字如面”。每每見此,蹇賓的眼前總會不自覺浮現起齊之侃的模樣。少年將軍眉宇間稚氣未褪, 緊皺的眉頭卻蒙上了愁緒,為家國而煩惱,為黎民百姓而傾盡心血;他焚膏繼晷,徹夜研習兵書,不曾歇息。

明明軍情吃緊,送回來的書信總是隻字不提。他幾乎可見他的將軍伏在書案上,神情憔悴,執筆的手卻剛勁有力,有條不紊地寫下一字一句。

帳內寂靜無聲,徒留齊之侃執筆稟告軍情;帳外煙硝四起,遖宿軍將截水城包圍得滴水不漏,斷絕了一切後援。

蹇賓心下慽然,眼眶泛紅。

他不敢想像,齊之侃在修此信時懷著何等心情。遖宿兵臨城下,他卻遭盟軍背信棄義,陷入進退兩難之地。若非是情勢難以逆轉、天璣敗局已定,小齊又怎會輕言赴死?

小齊定感不知所措,孤立無援。他卻只能在雎炴中,鎮日與若木華那群尸位素餐的老賊周旋,卻偏偏無計可施,策令屢次受挫,無法增兵支援小齊。他更不曾在齊之侃彷徨無助之時伴他左右,任由他承受著這山大的壓力。

一想到齊之侃再也不會對他展開笑靨,溫軟的身體溫度盡失,血肉化為白骨,蹇賓便感胸口一陣劇痛。

他實不能接受小齊被長埋於黃土之下,僅留一墓碑記錄著他的年少得志,敘述他如何以一人之命換一城百姓士兵安危、在天璣朝廷中如何備受排擠、又是如何由一名山野之人躍升為一國之將……一字一句,均是冰冷無情。

仿佛這寥寥數句,便已道盡小齊的一生。

但他的一生,不該如此短暫。

蹇賓難以自抑,逕自垂淚。

幸好,幸好一切都來得及。

他的小齊,最終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。

小齊沒有化為白骨,也沒有被葬在黃土之下,更沒有徒留一塊石碑於世。他還是齊之侃,那個有血有肉,永遠追隨著他的小齊;他還是那個臉皮甚薄,一逗便會臉紅的小齊;他更是那個為他置生死於度外,深入敵陣的小齊……

廚房傳來了燒菜的聲音,陣陣香氣若隱若現。

蹇賓破涕為笑,滿心喜悅。

易柏辰被蹇賓的舉動嚇了一大跳,心想著如此傲氣之人為何突然哭成這樣,忽地又笑了起來,好像失心瘋一樣。易柏辰欲上前看個究竟,卻不得不受距離所限,最近也只能恰巧碰到竹桌邊緣,離木床尚有好一段距離。偏偏他又有些近視,在沒有眼鏡的情況下,頂多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。

他只知蹇賓是因手上的書信而哭,卻不知那信所寫的到底是何物。他懊惱地蹬著腿,滿是愁容。門外忽然傳來聲響,易柏辰探頭一看,果真是齊之侃捧著飯菜走來。

易柏辰眼忽覺身上的桎梏全失,他眼睛一亮,急步跑向蹇賓,看看他手上的書信到底是由誰所寫。孰料蹇賓一聽見腳步聲,便馬上將信紙摺起,易柏辰只來得及捕捉到開首四字:“見字如面”,便教蹇賓藏到懷裡。

易柏辰一臉惋惜,但無礙他得知信件的主人是誰。他飛快理出頭緒,趁著齊之侃尚未來到,一溜煙地跑回門口,一臉乖巧地坐在地上。蹇賓急忙用衣袖擦拭眼睛,慎防被齊之侃看出任何端倪。

齊之侃端著飯菜入來,目光一直落在蹇賓身上,沒留意蹲坐在地上的易柏辰,逕自穿過他而去。易柏辰忽感一陣奇怪,他急忙低頭,發現並無異樣。他皺了皺眉,卻很快被桌上的飯菜的香味吸引了。

“紅燒肉耶!”易柏辰興高采烈地歡呼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滿臉期待地看著齊之侃。齊之侃無奈,只得轉身去喚蹇賓用膳。“王上,該用膳了。”

蹇賓聞言回神,只見齊之侃正在小心翼翼地擺放著碗筷,桌上數碟小菜均是他平日所愛,一如昔日在山間之生活,幾碟小菜,兩碗白飯,一壺香茶,雖是簡陋,卻教他更心滿意足,尤甚侯府。

蹇賓欣然入座,看著齊之侃細心張羅飯菜,心頭彌漫暖意。仿佛又回到昔日兩人在山間的生活,三餐皆由齊之侃打點;他向來只會坐在床上,看著齊之侃忙活。他雖是天璣侯爺,自小被人服侍慣了,可他嘮叨齊之侃甚久,也勞煩他一直照顧自己,自己也該幫忙打下手。他幾次欲下床幫齊之侃,卻被齊之侃一把按回床上。

“你是客,哪有客人服侍主人家的道理啊?更何況你受傷了,更需要靜養。”見蹇賓微微掙扎,張口欲言,齊之侃教他更先一步,索性用被子將他裹緊,“你就乖乖的坐在床上吧。”齊之侃眉目彎彎,眼眸猶如星辰,豐神俊朗,一對酒窩淺淺。蹇賓一時間沒回神,愣在原地,竟教齊之侃逃脫開去,哼著曲兒歡快得很,徒留蹇賓一人暗自氣惱。

怎教他一個笑容便失了心神?

可不得不承認,齊之侃的笑容確是好看。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風,每當他一笑,便會露出一對酒窩,化解了他的剛勁凌厲,梭角分明的臉龐柔和下來。

可一當他斂去笑容,面容冷峻,凌厲之勢乍現,目光銳利,教人膽怯了數分。可將溫柔、剛厲揉合並存,卻不見其突兀。蹇賓雖閱人無數,可從來未見此一人,倒是在這山間少年身上找到。蹇賓見罷頓覺新奇,平日不經意多注意他數分。

此人,當真有趣。

這是蹇賓與他相處數日、仔細地品頭論足後所得出的結論。

蹇賓沉溺於昔日,沒有察覺自己竟已停箸,看著齊之侃發呆,神色柔和。

“齊將軍,沒有紅燒肉嗎?”易柏辰盯著桌上的飯菜,幾乎快要把它們盯出洞來,還是沒有看到紅燒肉的丁點蹤影。

莫非是他有眼疾?不然為什麼他完全看不到啊!吃不到紅燒肉的易柏辰一臉委屈,眼巴巴地看著齊之侃,齊之侃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。

齊之侃無奈。

他與蹇賓來得匆忙,什麼東西也沒打點好,身後又有遖宿窮追不捨,只得在這裡將就一下。

他並非希望拂了易柏辰的意,只是, 廚房中的食材不多, 只剩下一些耐熱耐寒的蔬果,實在是沒有肉類。他被禠去大將軍一職已是半年前,他回山林時只帶了些許細軟和一些食材。來得瀟灑,去也是瀟灑,根本沒有什麼可剩下的,即便是有肉類,在這半年間早已腐爛了,他可不敢再拿來作菜。

他心知易柏辰無肉不歡,定會跟他鬧,思來想去,忽然想起後山尚有幾塊地瓜田,想來該可收成了,便拾了好幾顆作拔絲地瓜。

“咦?齊將軍,這是什麼?”易柏辰的目光倏然被眼前炸得金黃酥脆、香氣四溢的地瓜吸引住,他忍不住湊上前,方發現地瓜還被糖絲所包裹,清澈透明,看得他忍不住嚥了下口水。

難道……這就是傳說中的拔絲地瓜!易柏辰眼前一亮,馬上忘卻了沒有紅燒肉的憂傷,馬上大聲叫嚷著要吃,一下子閃進齊之侃的身體裡。齊之侃在從善如流,夾了好幾塊地瓜入口,糖絲在舌尖瞬間化開,泛起了甜膩的感覺。滋味雖是不錯,可齊之侃仍不住皺眉。

他素來不甚喜好甜食,即便滋味再好,他仍會忍不住打從心中抗拒。可蹇賓卻甚喜之,每一頓總會有一兩個以甜為主的餸菜。

對了,不知阿猇可是喜歡?齊之侃思忖著,大膽地夾了塊地瓜打算放在蹇賓的碗裡,抬頭卻見蹇賓凝視著他,眼角含情,幾乎將他的心勾去。齊之侃心一震,臉頰竟意外發燙。齊之侃不知自己是否出了什麼毛病,竟有些慌亂。他定了定神,很快鎮定下來,低聲喊道:“王上,菜該涼了。”

蹇賓回神,方發現自己竟盯著齊之侃良久,頓覺自己失態。他低頭一看,發現碗中多了一塊地瓜,他輕笑了聲,送入口中。

小齊的手藝仍是如此的好,地瓜炸得恰到好處,不會過於油膩;糖絲的甜度又是剛好,與地瓜相互搭配,竟覺異常般配。蹇賓忍不住多吃了幾塊。

險些,險些他就再也嘗不到小齊的手藝了。

飽足過後,蹇賓坐在床沿,看著齊之侃仔細收拾,只覺歲月靜好;可看著看著,他突然察覺到有些蹺蹊,心生疑竇。

他與小齊已相識數年,朝夕相處之下,早已將齊之侃的性子模透。小齊為雖然性子軟,為人好相處,可交代下去的事情,定會竭盡所能完成,毫不拖沓,且事事處理得甚是無可挑剔。正因為是他,他方放心將背後交給他守護,毫不猶豫地將他封為上將軍。

只不過這次卻甚是出乎他意料,沒料到齊之侃竟會從截水城回來,而非如毓埥所言死守截水,以一人之命換一城將士及百姓之安全。再者,他一向知曉小齊惜民、愛民,與將士們交好,斷不可能遺棄他們而獨自回雎炴。

蹇賓忽然想起,當日遖宿兵臨城下,他倉促應戰,行至兵部點兵時竟發現多了許多將士。他們神色疲憊,各有損傷,似乎是風塵僕僕而至。蹇賓心中疑惑,可時間已迫在眉睫,容不得他多想,他只可將兵部所有將士調出,迎戰遖宿。

那一群多出來的士兵,怕是齊之侃從截水城帶回來的。

蹇賓實在想不透,何以小齊會放棄截水城,改而帶兵返回雎炴備戰;他亦想不透的是,為何小齊會悉破他的計策,沒將那碟下了蒙汗藥的飯菜吃下;他更不明白,為何小齊會知曉他在後庭,更打算自刎殉國,及時將他救下。

只是,此計實在是兵行險著,若果小齊貿然帶兵離開截水,便有機會遭潛伏的遖宿所突襲,性命堪憂;小齊又是毓埥一直企圖延攬的對象,正如他所說,若是不為他所用,倒不如殺之一了百了,若是他回天璣一事被毓埥所察覺,以他一人之力,根本無法保全小齊。

他明知道他的處境如此險要,為何仍執意要回天璣?

天璣有何值得他以命相搏?

只為救他一人?

何不一走了之罷了?

蹇賓看著齊之侃,眼角忍不住泛紅。

“小齊,你何以突然有此一計?”他忍不住低喃。

到底是出於小齊的意思,還是齊將軍的意思?

齊之侃聞之,身體驀然僵住,目光閃爍,低頭避開蹇賓的視線。

“王上說的,是何計?”齊之侃自然知他所說的是何事,可他斷不能和盤托出,只得裝糊塗,打算藉此糊弄過去。

莫非,他要告訴阿猇,是一個未來之人為他出謀獻策嗎?這樣天方夜譚的說法,饒是若木華那老賊也不會相信,更遑論是心細如塵的蹇賓了。

“小齊,你不要和我繞圈子了。”蹇賓一眼看穿齊之侃的心思,內心一陣悲涼,只覺喉間乾澀,“你為何會從截水回來,又為何會知曉我在後庭?”可是出自誰的心意?

聞言,齊之侃心頭一震,錯愕地看著蹇賓, 眼底閃過一抹痛楚。

阿猇他……現在是在懷疑我嗎?

齊之侃忽感胸口一陣鈍痛,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心頭,壓得他喘不過氣,有如窒息一般。這種感覺很是陌生,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。他知曉蹇賓生性多疑,很難完全信任他人,他早已習慣蹇賓這種的陰晴不定。可是為何,此次聽到他的質疑,他竟覺無所適從。

齊之侃張口欲言,卻又不知該說什麼,只得沉默以對。

他第一次,竟有了逃開的心情。

易柏辰不知何時已出來,正站在齊之侃的身旁,皺著眉看著兩人之間滿是詭異的氣氛。

什麼鬼?這是什麼神展開?

“齊之侃!”蹇賓見齊之侃沉默,登時氣結,厲聲斥道。

齊之侃垂眼,不曾再應蹇賓。

易柏辰瞬間明了,急忙朝他指手畫腳,道:“齊將軍,跟他說,是我啊!我幹的啦!”吼,為什麼不說,說了就萬事大吉啊!

易柏辰在齊之侃身邊叫嚷,但齊之侃仍無動於衷。易柏辰又試了好幾次,最終毅然放棄。

蹇賓見狀,心中更是苦澀。已經不知多久不曾與齊之侃置氣了,每次見他動怒,齊之侃總會好聲安撫他,看著他認真的樣子,他的氣老早消了一大步,更多的是逗弄小齊的壞心眼。

可他不曾如此沉默寡言。

看來,我們兩人生分了啊。就連這樣的事情,你也不願意告訴我。 蹇賓的心涼了半截。

小齊,你到底在逃避什麼?

“也對,我已不是天璣的王,你自然不需要向我彙報。”蹇賓訕笑,“齊將軍,我乏了,可否請你出去。”

齊之侃目光一下子黯了下去。

他惹怒蹇賓了,竟讓他說出這樣子的話。

言畢蹇賓便背過身去躺了下來,逐客的意思明顯不過。齊之侃淺嘆,凝視著蹇賓的背影好一會兒,方轉身離去。

“齊將軍,你為什麼不告訴他?”易柏辰快步追上,直接攔住齊之侃,一臉不解。齊之侃自然知他所指何事,他只是緊抿著唇,不作言語,反而繞過易柏辰走向後山。

“齊將軍?”易柏辰又再追了上去。

“易恩。”齊之侃回身嘆息,“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
靜?你最好是可以靜得到。易柏辰暗地翻了個白眼,又湊到齊之侃眼前。“你是想跟我談,還是我直接進去?”易柏辰挑眉, 狡黠一笑,伸手指了指他,恫嚇道。

齊之侃無言以對,內心微微掙扎。

易柏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。

被盯得久了,齊之侃有些坐不住。也罷,反正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人訴苦。

齊之侃嘆了口氣:“我只不過在想,我是不是做錯了,才會惹阿猇生氣。”

易柏辰還是第一次,看到齊之侃露出受傷的神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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